第二十四章
和她第一次相遇的那天，家中好像將會舉行盛大的宴會。爸爸、媽媽、哥哥、爺爺、叔伯父表兄弟等等都在家中，可是大家都好像好忙的樣子。而且她也被打扮得比平時更華麗，活像個洋娃娃似的。她是不是應該和家中的洋娃娃一起排排坐，來捉弄一下家中的僕人?
雖然是如此想像，不過她的身體卻不自覺地走去了自己居所外，那個鋪滿綠油油的草地，生長著生氣勃勃的翠林花叢的小花園作息，為了面對一會兒要對上很多很多人的宴會而養精蓄銳。
就在那個時候，有個綁著兩條小辮子的棕髮女孩跑進她的視線范圍內...
是...客人吧?
「貴安。」無論見到什麼人，不論身份與否，都要有禮貌地問好，這是教她禮儀的老師說的。
原以為那個女孩，會和平常見到的女孩一樣，會有禮貌地，或是戰戰兢兢地跟她說「貴安」。
可是那個女孩卻不一樣。
她沒有回應她，而且大搖大擺地走到她臉前，突然伸手...
捏著她的臉頰...
她那..從未被別人捏著，只會溫柔地撫摸的臉頰，就這樣被一個不認識，看起來比她大的女孩捏了...
她傻眼了...
這算是什麼? 好像一點也不符合老師教的禮儀啊?
「現在的科技還真發達啊，娃娃都能發聲嗎? 哇! 真柔軟，還暖著哩。」小女孩揚起壞心眼的笑容，對著還在傻眼的她說。
看來，這個人，腦子有問題?
這該要怎麼對應? 好像用一般老師教的禮儀用不上啊...啊，不過媽媽有說過，別太死板跟著老師說的話去做，有時候應該要「入鄉隨俗」，這才是禮儀的極致。
記得媽媽說過，「入鄉隨俗」的意思，便是那些人怎麼招待你，你就跟著那些人的方法招待他們。
如此想著，她便伸手往那個小女孩的臉頰，用更大的力度捏著。
「哇哇、喂喂喂、停、停手啊!」那個女孩哇哇大叫，眼角更滲出淚水。
這樣好像既可以告訴那個女孩被人捏很痛，又可以「以禮相待」表示敬意。「入鄉隨俗」真的很好用!
「真不好意思，我以為你也是娃娃呢!」該有的自國禮貌她還是有的，而這句也算是回敬她用娃娃的藉口來捏她。
「我才不是娃娃哩! 我是人，活生生的人!」那個人暴躁地說。
「呼呼，彼此後此。」
這個人好有趣，和之前遇上的都不一樣。
「咚咚!」兩聲響而有力的叩門聲劃破夢幻般的兒時畫面。
姬神泣緩緩地張開眼睛，看著淺藍色的天花板看了一會，才支撐起身體，單手托著額頭，掩著兩目，她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戀愛也會迴光返照的嗎?」
真是夠了....
沒忘記自己是因為什麼而醒來，姬神整頓一下心情後，再對著木門稍微提高聲量問:「怎麼了?」
「小姐，打擾你的睡眠時間，現在離早飯時間還有一小時，夫人叫我協助妳整理儀容。」一名年輕女性的聲音，而那一把聲音對姬神來說並不陌生。
「嗯，進來吧! 千歲。」
「咳，小姐早安。」進門的時候那個女性的腳步有點不穩，而且臉上有點...不甘?
「呼呼，早安。」姬神看得出這名女子的心態。
又以為她聽不出她故意裝成熟的聲音是誰吧?
「咳咳! 小姐我已經為你準備好衣服，請你先起床...呃，不對，我先幫你拿拖鞋...」
「不合格了，千歲。」姬神笑吟吟地下床，自己拿了拖鞋來穿。
「等等! 才第三句啊?! 上次明明是說第六句才說不合格的!」一身黑白哥德式女僕打扮的年輕女子急著在姬神床尾大叫。
「你還記得啊...」
「當然! 真是的，小泣你也太嚴格了吧? 偶然寬容一點就不行嗎?」千歲皺著眉頭向姬神投訴。
「我嚴格的話，便應該在你第二句便說不合格了吧? 是你那個『呃...不對』太不像樣了，我才迫於無奈地說這句啊。」姬神走到梳妝台前坐下來，讓千歲整理自己的頭髮。
「哼，我明明第一句很完美! 我可是期待你等我進門的那一刻大叫『竟然是千歲! 呼呼! 你成為了一名相當出色的女僕了呢!』 怎知你第一個回應便叫了我的名字出來...」千歲把姬神的頭髮捧起，用梳子輕柔地梳理。
「你的聲音我聽了幾年還認不出，那便是我的問題了...」再說裝成熟的聲音幾乎每次放假回來的第一天都聽到。
「下次要用變聲器嗎?」從鏡子中，映照出千歲認真思考的模樣。
「呼呼，我會叫松山大媽捉你去訓練個780小時的。」千歲就是喜歡在奇怪的地方鑽牛角尖。
「什麼? 不要啊，我現在已經每天都在接受訓練了。」千歲一臉欲哭無淚的樣子，對上鏡子中姬神的眼睛。
「可是今天你怎麼有點退步的跡象?」明明之前假日回來，千歲都是在第四、五句破功的...
「呃!! 什麼，才沒退步，哈!沒退步，退步是什麼?」女僕的表情突然整個僵硬起來。
有問題。姬神從鏡中看了千歲一眼，便閉上眼睛，任由她繼續幫她整理儀容。
果然發生了些什麼嗎?
靜默的時間過了好一會。
「唉! 好吧...我又輸了。小泣，你快點問我怎麼了吧?」不說不說還是很想說，千歲就是這種性格。
「噯呀? 你會回答嗎?」姬神挑高眉頭，繼續閉目。
「反正怎都要交給你了...唉...你真的幹了啊...」千歲原本朝氣蓬勃的語氣也變得低落。
「他....來信了吧?」
「是的。今天早上收到的，剛巧夫人也在，所以被她帶去她的房間了。她說你想拿的時候，便去她的房間拿。」
「嗯...明白，先享用完家族的早餐再去她房間拿吧。」
相信，她看過那封信後，很難再去維持現在的笑臉吧...
手提電話突然傳出了熟悉不已的鈴聲，那是她 – 觀尾鳳為她的愛人定下的特別的鈴聲。她急忙地從床上跳起，拿起手提電話按下通話鍵。
「喂!」等了好幾天，她終於等到她的電話了。
「是我。」
終於不再是其他人的聲音，而是她這幾天最想聽到的聲音。
「呼，你終於打電話給我了? 我這幾天都悶得發慌呢!」她故作輕鬆地說。
嘗試把這幾天的不安都輕描淡寫。
「對不起，爺爺的要求一次比一次更高呢...」她很抱歉地說。
「不要緊，只要你能打電話給我，這已經很足夠了...」
至少讓她知道她還在，還在她身邊。
「別說得我好像不會打電話來啊!」她輕輕地笑著。
那如銀鈴般飄忽的聲音若隱若現。
「哈哈，你不打來我就直接殺上你家了!」她嘗試用爽朗的語氣笑著說。
聲音聽起來卻好像在發抖。
「.....請不要這樣子! 保安會很困擾的。」那人笑著說。
只有一剎那的沉默是在想像她殺上她家的情景嗎?
「那、那麼快點約個時間出來見面吧!」她焦躁地說。
很不安，非常不安，在見不到她的日子，像是無法看見她的內心的真正想法。
靈魂彷彿有一部分被抽空的空虛感。
如踏在浮雲般隨時會掉下去的恐懼。
「當然是約你出來見面了，不然怎樣會打電話給你。」像是為了撫平她的不安，她用非常非常溫柔的聲音說。
溫柔得不復存在似的。
還在吧? 泣，你還在吧?
「什麼時候? 是現在嗎?」
有種再不見面，一切都無法再挽回的感覺。
「小鳳，你還真焦急呢! 或者明天? 但我下午還要陪爺爺出席某個臨時舉辦的活動…」她解釋。
「就明天吧!!! 明天是什麼時候?!」她緊握著電話大吼。
自己也沒想到，對姬神的不安的感覺，由過去累積至今，已令她有種快要失控的感覺。
快要...親手把她撕毀。
「.............」電話的彼端傳來了沉默。
非常持久的沉默。
她，不敢再作聲。
好像只要一說話，電話的彼端便會中斷連接似的。
她寧可一輩子和她保持沉默地和她連接著，也不想聽到另一邊傳出了中斷連接的聲音。
是什麼時候，她和她的感情變得如此的脆弱不堪...
「呼呼，明天早上十時好嗎? 來我家。」終於她說了，一如以往的優雅，一如以往的冷靜。
冷靜得毫不尋常。
「可以...早一點嗎?」
不安，全然的不安。
電話的傳出深吸一口氣的聲音，然後是無奈的溫柔
「好吧，九點正可以嗎?」
「嗯! 九點正我會準時去到你家門口的! 你叫守衛開門喔!」她鬆一口氣後，又緊張兮兮地說。
連她也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好笑。
「........那是當然的了。那麼...」電話傳出了她的笑聲，還有快要結束連接的前兆。
「等等!」
她急急地說。
「嗯?」
「能不能再聊多一會?」一手撥起額前的劉海，她閉著眼睛，請求。
還不想中斷，還沒把那股不安抹去。
「...真的這麼沉悶嗎?」她笑著問。
這種請求，明明，是在以前兩人放假時，時常出現的對話。
「你那邊難道會比我有趣?」
可是
「呼呼!」
內心卻難過得要命。
「給我說清楚一點喇。」
快樂的語調，悲哀的表情。
「我說清楚的話，你會不會被悶死的?」
好奇怪...
「聽到你的聲音，怎會被悶著?」
為什麼...
「唉，不知是哪位在之前每次聽我說了30秒便叫停了呢...」
連她也變成了這種口是心非的人?
「今次不會，絕對不會!」
吶...
「好吧....我說了，要是你叫停的話，明天便等著瞧喔!」
現在的妳，是否也真的在笑著?
第二十四章完
第二十五章
八重音樂
序言
什麼是音樂?
音樂是否一定由鋼琴彈奏出、由小提琴拉出、由笛子中吹出來的才叫做音樂?
對本筆者來說，
汽車的聲音、鳥兒的鳴叫、椅子相撞的聲響...
有聲，無聲
只要有種令人聽起來，是由某種方式排列的聲響都能稱之為音樂。
音樂是一種無國界的語言，
無論你身處何況，你所演奏的音樂一定能傳達某些訊息給人。
音樂是感性的，
聽到快樂的音樂會心情愉快、聽到悲傷的音樂會傷心悲痛...
音樂是無限的，
有意無意，世間上各種人或物，有心無心，交合在一起，便會激出意想不到的旋律。
生命如歌
接下來的故事將會描述八個關於生命
及
音樂的故事。
把書本閤上。
已經是第幾次看這本書了?
姬神連自己也數不清楚。
明明書中的內容都已經記在腦海裡，為什麼自己的雙手卻停不了去翻動這本書籍?
姬神露出苦澀不堪的表情，把書本放上書桌上，然後再拿起旁邊已經拆開的純白的信封中的信紙，再次看了一眼。
這封信亦是，從早上到現在，她已經看過無數次，可是也是忍不住再看。
_________________
姬神泣:
我答應你。
如果她真的這麼悲傷，那麼，我誓必用自己的音樂帶走她。
蒼碎 正剛
_________________
「蒼碎先生...回信請不要用這句句子回好嗎?」姬神對著白色的信紙，苦澀地說。
不要用書中的那句句子，回覆她的請求啊.....
如此剛挺有力的筆跡卻難以想像書寫的人，卻是如同她父親般瘦削得令人覺得不健康的男人。而且更能用那雙粗糙的雙手，彈奏出撼人心魂的旋律。
蒼碎正剛是姬神升上國中二年級後代替年老去逝的老鋼琴教師，教她彈鋼琴的年青男子，那個時候他還在讀大學三年級，可是在市內，卻是知名的天才音樂家。因為他的教學方法相當輕鬆又易學，所以，她便介紹給同樣在學鋼琴的鳳認識。八重音樂是她和鳳一起學鋼琴時，她考上第六級檢定試時蒼碎正剛送的一本書。
本來以為這本書是說如何提高演奏技巧，可是蒼碎告訴她，這本書是教她音樂的感情。
她一直都像是缺乏感情似的彈奏音樂，蒼碎希望她能看完這本書後，明白音樂和感情的重要。
她...當然不是不理解音樂和感情之間的連繫，在回答觀尾她的手因何而存在時，她自已也理解出來。鳳的鋼琴技巧雖然不及她好，可是在琴鍵上發出的聲響每每都能傳達出她最真實的感情。這便是證明，音樂和感情之間的連繫。
她的琴聲之所以沒有絲毫的感情，是因為她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情緒。
以完美而規律的技巧，去修飾自己的感情。
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小小的她已是如此深沉的一個人。
父母曾說過要給她幸福。
她不知道什麼是幸福，以她所認知的知識告訴她，「現在的她」相當幸福。擁有用之不盡的金錢，有健全且關心她的父母，被身邊所有的人都珍視著，能夠接受高等的教育，能夠品嘗世界各地的美食。權力、金錢、地位、知識、人脈、健康及漂亮的樣子，上天都賦予她最高恩惠。
所以，她更不明白，現在的她明明很幸福，為什麼，爸爸媽媽說要給她「幸福」。
直到她知道真相的瞬間後，她開始偽裝自己，把自己包裝得密不透風。
不想讓人擔心，不想被人知道，不想要如此的「幸福」。
即使如此，但觀尾鳳是唯一一個，她想維持的「幸福」。
她和「別人」相當不同，沒有虛偽，亳不造作，雖說她們那種年紀，也不會有什麼高超的社交技巧，和富豪子女的對話，不是說今天接受了什麼什麼訓練，學什麼什麼東西，有什麼什麼的玩具，便是吃過什麼什麼名貴的山珍海味。但是她 – 觀尾鳳。真的很不同。
說話的一點也不像女生，一聽到「貴族的對話」便率直地露出厭倦的表情，受不了苦悶，受不了文靜，也受不了假情假意。無時無刻都在跟她提意玩些什麼好，無時無刻都洋溢著率真的笑容，無時無刻都用真心地對待她。
好喜歡、好喜歡這個人...
喜歡被她保護著的感覺，享受和她一起說話的時光，甚至有一段時間，是如此地思念著這個人...
在小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在知道真相的混亂，笨拙的演技連鳳也察覺得到她的變化。因此鳳也成為了唯一一個外人了解到她身處的家庭是如此的外強中乾，她了解到她內心的痛苦。然後她說要保護她，她說要帶給她快樂，更多更多的快樂。
為了她，認真地參加柔道，認真地在學習不壇長的鋼琴。
只有和她一起相處的時候，才能令她忘記自己背負著的罪惡感。
然而，像是知心朋友般的關係，在彼此發現對對方的異樣感情後，便漸漸地結束。在友人們、家人們的提醒下，她漸漸地發現，自己對鳳的感情並不只是朋友的程度。在國中的時候，聽到她的告白，當日內心的心跳的聲音還刻在她腦海深處。還有...和她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約會、兩人一起創造過無數的第一次，那都是她到現在還非常珍惜的回憶。珍惜到令她心痛的回憶。
是的，她從觀尾鳳的身上得到了「快樂」，以及.......
伴隨而來的痛苦。
和那個人認識的時候，是在她高中一年級的時候。
那是她還處於和姬神的熱戀期，兩人像是一刻也不能分離似的黏在一起。在學校一到小休、午飯、放學，她都霸佔著她全部的時間。在假期的時候，在自已家住的幾天會時常和她通電話，待雙方父母許可她能暫住姬神家後，便能夠和姬神每天都見面。
那天...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姬神為她介紹了一個人，她新的鋼琴老師 - 蒼碎正剛。
姬神對那個人的評價相當高，那仰慕的語氣甚至叫她反感起來。她，討厭那個男人，奪走了姬神的注意力，更討厭這個樣子長得還可以的男人和姬神接觸了一段時間。
妒忌這個男人。
所以和那個人相處的時候，她老是和這人唱反調。
那時開始三個人開始時常相處。每次放假都想見到那個人，而那個人也總是會出現。
亂彈鋼琴、故意去踏他的腳、故意拿錯譜子...
也許，姬神很少能成功被她欺負到...
所以看到那個人頭痛的樣子，她非常愉快，不知不覺就成為了她和他共處的模式。
但那也只是很胡鬧的關係。真正了解到他的那天，是在某天聽到那個人所彈奏出來的即興曲時，她被那紛華盛麗卻又不流於俗世的音樂深深地吸引。
他的音樂充滿著滿滿的感情，琴上每一個音節都被他賦予了生命。這是他的音樂，只有他的音樂才有如此強烈的感染力。
被他的旋律深深地撼動。
然後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和那個人相處的時間比和姬神相處的時間還多。
也許是因為他提出到她家授課，也許是她想多聽到他的琴聲。
從那時開始，他的身影日益澎漲，甚至把她整個覆蓋。
鳳的鋼琴技巧在接受蒼碎先生的教授後突飛猛進。
正如，她和他的感情般迅速發展。
而她和鳳日常的對話都不知為什麼老是圍繞著蒼碎先生，最初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可是漸漸地她察覺到...一件連鳳她自己也沒察覺到的事 - 她的心不知不覺離她越來越遠。在蒼碎教她音樂後，她對鋼琴的次數比她還多，即使她坐在鋼琴椅上和她互相依偎，但在黑與白之間徘徊的指尖已透露出她的思緒。
連鳳自己也不知道，她的音樂已經染上了對那個人的思念。
有點害怕。
害怕鳳會離她而去，但是自己的內心卻又告訴自己，她不會離去。
無論怎樣都好，知曉她一切的鳳是絕對不會放開她。
但是即使有這種連自己也覺得狡猾的自信，鳳內心的搖動卻無時無刻表現在她的眼內。
抱著她，卻感覺到她思念的是另一個人。
想跟她分享很多事，可是她只想知道那個人的事。
開始感到痛苦。
益發恐懼的痛苦在內心擴散。
可是，她還是在偽裝著，偽裝自己沒發現鳳的心情，希望鳳的搖動只是一時。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場甜蜜的惡夢。
嘴唇不自覺地與他的嘴唇對上。迴盪在音樂室內的是鋼琴聲亂掉的尾音。
沒有推開眼前的這個男人，沒有分開緊貼著的雙唇，沒有...感到厭惡。
胸口的心跳聲大得連琴聲也蓋掉。
直到他拉開她的身子，用專注的眼神看著她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和他接吻了。
他說他愛她，他說他喜歡她的音樂，喜歡她的內心。
他希望她能了解到他的想法，也僅只如此。
她沒有回答，腦袋沒有作任何思考，她的身體卻主動貼近蒼碎，和他一次又一次地接吻。
腦袋空蕩蕩，身體如烈火般熾熱，耳邊不時傳出了兩人手部誤碰琴鍵的聲音。
那種連自己其後回想也不知在幹什麼的行為....
直到走廊傳出了那彷如清溪流動的、她最熟悉的聲音，她才驀然推開蒼碎。
「抱歉! 請把剛才的事都忘記吧!」她慌張地說。
啊啊...為什麼，她現在才想起，自己是姬神的戀人?
罪惡感從心中湧出。
自己在幹什麼?
隨便地和她以外的人熱吻，隨便地接受別人的告白，隨便地忘記她的存在...
她是怎麼了?
更可怕的是，在往後的日子，她還不斷回味著這犯罪般的甜蜜...
看到她和他在接吻。
她，看到她在跟她以外的人在接吻。
明明兩人第一次的接吻都非常害羞，即使以後那寥寥無幾的接吻，兩人都表現得異常害羞。
為什麼她對上他，卻能如此放鬆，若無其事地一吻，再吻，彷如上癮。
內心傳來一陣陣刺痛，眼睛在發熱...
好想一手打開門，好想跑進去阻止這兩個人，她想...跟他們大吼自己被背叛的感受。
可是....
她害怕，害怕自己這樣子衝進去後，現在三人的關係便會崩潰。
害怕，鳳會選擇那個男人。
害怕，鳳看到自己醜陋的表現。
害怕，鳳不會再回到她的身邊。
所以，她選擇自己漸漸擅長的「偽裝」。
偽裝什麼事都沒發生，裝作剛剛走到這條走廊，裝作忘記她的房間在什麼地方，再向她的傭人確認一次。
然後若無其事地走進去那間，看著觀尾牽強的笑容，和蒼碎無法理解的表情。
她勾出最完美的笑容，加入了兩人的鋼琴課程。
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她終於懂得了真正的「偽裝」。
第二十五章完
第二十六章
實在是太久沒聊天了，結果她便和悠牙、劍達約定在自己家聊天。
而為什麼約在自己家嘛....
主要的原因是今天父母都要外出，而她這幾天和綠芽出門的次數實在多得太過份，害亞藍覺得自己老是被掉下似的在苦著小臉蛋。再說悠牙和劍達也拜訪過她家好幾次，而她也去過他們家很多次，所以如哥兒們關係的三人一點也不會對登門造訪感到害羞。
「亞藍好像又長高了!」悠牙摸著亞藍柔軟的短髮，笑哈哈地說。
「悠牙哥哥你好!」亞藍也笑哈哈地回應。
「你們兩個的感情還是這麼好啊...」深紅看著一少一幼和樂融融的樣子，托著頭說。
「哼哼，男人的友情是不分年齡的!」悠牙對著深紅用鼻孔噴氣說。
「哈哈...男人的友情喔...是的話劍達又怎麼爽約了?」她是直想把她弟拉離悠牙身邊，她很擔心他總是在教亞藍奇怪的東西。
「都說他教練是變態喇，假期都會不定時地叫人去訓練。」悠牙無奈地說。
聽早前和兩人的對話，劍達似乎是他們學校藍球校隊的隊長。
「是嗎----------?」綠芽打開大廳的紙門，刻意拉長尾音地說。
「是喇，我騙你幹什麼?」悠牙笑著和拿著一本白色的硬皮刊物進來的綠芽反問。
「哼，你沒騙我是知道的喇。」綠芽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後，便喃喃地說:「真是的...早叫劍達哥哥別多管閑事...」
「好了，你們三個便一起觀賞一下這本聖誕特刊吧!」剛才她叫綠芽去拿聖誕特刊給悠牙看。
本來特刊是沒想過要給悠牙等人看的，不過在之前閒聊時，悠牙說什麼不相信天帆女子學園美女雲集芸芸，所以她便跟他說讓他見識見識天帆女子學園的威力了。本來她想早點給綠芽看，但是回到家忙東忙西的，大家都沒了回事。是剛才和悠牙在閒聊時提起昨天的約定，她才叫綠芽幫她在行李箱找出來。
「......深紅，這本是你們學校的學生弄的?」悠牙待綠芽翻了幾頁，用相當疑惑的語氣問。
「是有老師協助嗎? 還是找出版社....」綠芽實在覺得自己正在翻閱的特刊很不可思議。
「啊啊，姐姐我還沒看完!」亞藍焦急地說。
實在是...太出色了....
「哈! 你們會這樣子覺得一點也不出奇，要不是我了解這份特刊的製作過程，我也以為一定有找老師或相關行業的人幫手弄。不過嘛...這的確是我們學校的高中及國中新聞部弄出來的成品。」
「天帆女子學園的天才還真多啊...真想見識見識這位特刊的製作人呢...」綠芽相當敬佩地說。
唔...不禁令她想起左義也說過很想見識一下她...
說起來兩人見面時會不會變成有趣的畫面呢?
「噢噢...這個女的樣子很不錯! 咦，那個也長得不賴....喂喂喂，深紅，這真的是你們學校的特刊喔? 還是是某校園電視劇的製作特刊啊?」不管怎麼說，特刊上每張相片的女生的樣子都很漂亮，這種學校真的會存在嗎?
「你看不到封面和序言啊?!」深紅露出滿意的笑容。對，她就是在期待悠牙這種態度。
「但是...真的...過多美女啊! 對吧? 亞藍?」簡直就是美女集中營。
「嗯!」
「嗯，的確都相當漂亮，即使有些長得很平凡，不過攝影的手法卻高明地點出了漂亮的部分。」綠芽倒是看得比悠牙還仔細。
「啊? 原來是這樣啊? 不過這個和這個人怎看都是大美人吧?」悠牙用手指了指某兩張相片。
「喔喔，讓我看看你指的是那兩個。」深紅好奇地湊近兩人。
「等等! 別湊過來姐姐! 我放在桌上吧!」綠芽突然緊張地說。
「?」
「呃，總之就這樣子一起看吧...」要盡最大努力去保持這兩人的距離...
「喔喔，好的。對了，你指的是那個?」
「這個，還有這個。」
想不到這人一指，便指出了奏香和秋菊。
「呼呼呼，你這傢伙還滿有眼光的嘛。」她的朋友都挑出來了。
「哼哼，雖然不知道你這中年大叔的語氣是怎麼回事，不過我看人一向很有眼光。」
「姐姐才不是中年大叔!」亞藍和綠芽同時大叫。
「悠牙，在我家的話，嘴巴還是乾淨點比較好呢!」深紅露出狡獪的笑容說。
畢竟她的弟弟和妹妹對她都非常重視，所以不用她反駁，也會有人幫她聲援。再說她覺得自己反擊悠牙，他反而不放在眼內。啊，真可惡啊這個男人，怕亞藍和綠芽還多過怕她。
「好!好!好! 是我不對了! 但是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
「因為她們是我的朋友啊! 在學校的好友。」
「什麼?! 那個沒什麼表情的人一看便是難以令人親近的冰山美人，而另一個看起來則是精明能幹，而且相當有自信又不失親切，但是有著異樣的威嚴似的...看起來也不是要親近就能親近到的人...你還真會挑人當朋友啊! 」
「呃....才不是我挑就能成為朋友喇....」和秋菊、姬神、左義、奏香等人認識也是很順其自然的...
「咦，這人就是...姬神泣?」綠芽略微驚訝地問。
「啊啊，對啊，很漂亮吧?」姬神的美麗確實是尋常人無法能比，從內裡散發著高貴優雅的氣息，外表的清新脫俗又不失艷麗。
「好漂亮的姐姐。」亞藍也看呆了。
「姬神....泣? 等等，是指那個姬神集團的人嗎?」悠牙說了和平常人相同的說話。
「對，就是那個姬神的女兒。」
「哇哇，想不到百聞不如一見啊，真的超漂亮的....怎說好，外表雖然是一流，可是總覺得和別人有點分別，是因為家世的關係嗎? 真的像是童話走出來的人..或是精靈似的。」悠牙在評女生方面倒是侹令深紅佩服的。
「唔....真是四面楚歌啊....」綠芽苦惱地說。
「嗯? 是指姬神嗎? 放心，她有女朋友幫忙頂著...啊，我是指戀人是觀尾喇!」以為綠芽是指姬神這麼漂亮，在校園的追求者一定很多，所以時常遇見和深紅早前跟家人描述的「追求姐姐大人計劃」。深紅把特刊拿到手上翻了翻，翻到去某頁再平放在桌上
「就是這個。」往比賽頒發獎品的相片一指，指向抱著姬神肩膀的短髮女子。
「什麼?! 有戀人了?! 還是女的?」悠牙大驚小怪地叫。
其實也不能怪他有這種反應，當初姬神淡然地介紹觀尾給她認識時，在她聽到「這是我的戀人」這字眼，她也幾度以為是幻聽。
「對，兩人可是相當甜蜜的一對。」
雖然最近兩人都變得怪怪的，不過聖誕派對又好像沒什麼事的樣子。
不過如果是姬神的話，應該都不會有問題吧? 那兩個人...
如同往常般，坐在開著暖爐的房間。
桌面上放置著精緻的茶具，以及一本本的教科書。姬神泣和觀尾鳳就坐在圓桌附近，一邊喝著茶，一邊各自在看書。
.......不是這樣子的啊....
她來這兒，並不是想溫習的啊....
觀尾苦著臉偷看了姬神一眼，內心再次嘆息。
她不知應該說什麼才好，現在的她，甚至有點後悔昨天拚命拉著姬神說東說西，弄到現在完全沒有話題可以聊。
姬神她，並不喜歡重覆話題。
而她來到這兒，是想拉近她和姬神的距離。
只是.....
眼前的姬神好像不太想說話。
平常她總是很好笑容地歡迎她來這兒玩什麼的，她和她總是先玩再去溫習，接著再玩。可是今天的她...
提早半小時來到她家門口，就有僕人在等她也不奇怪，畢竟這也合乎姬神的作風。
但是到她看到姬神的時候，姬神沒有說什麼只是問一下她的溫習得如何，考試上有沒有問題什麼的。
而且還提意 ----- 溫習。
說是為了她的大學入學試作準備。
確實，考試從一月份便開始，再不溫習真的有點危險。只是現在的她滿腦子都是關於她倆的事，專心溫習...怎可能辦得到?
「怎麼? 有地方不會嗎?」似是察覺她的視線，姬神便開口問她了。
「沒有....」連看都沒專心去看，哪兒會有問題...
苦笑了一下，姬神把視線放回書本，輕喃:
「除了學業以外的東西，我也希望你能問我啊...」
咦?
她...說什麼?
觀尾把頭抬起，用訝異的眼光，看著姬神。
「......可以嗎?」 她艱難地問。
一直以來，姬神都逃避著她的問題，這次，她真的會回答嗎?
「嗯，當然，因為，你是我重要的人。」姬神笑著看著她，露出了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 – 複雜的笑臉。
「....你還愛我嗎?」掙扎了一會，她還是說出一直在恐懼著，內心日漸增加的疑慮。
「呼呼!」她笑了。
不會回答吧? 會故弄玄虛吧?
「我一直都愛著你。」她溫柔地說。
那....
明明是應該令她感到安心的告白，
只是看著眼前對她露出哭泣般笑容的她，令觀尾不得不睜大眼睛，怎樣也無法露出安心的表情。
「..............」咬著下唇，觀尾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姬神會如此的笑容，卻說出如此的告白? 她悲傷得無法回應。
「那麼，小鳳你還我愛嗎?」姬神看著低下頭的觀尾問。
「....說什麼傻話，明明是你...」一直都表現得快要離開她...
「小鳳，我無法給你，你想要的快樂。」她靜靜地說。
「我並不要你令我快樂，我只想要你快樂啊...」
「我也抱持著同樣的想法，就是在我再次得到你的時候。」把書本閤上，姬神向觀尾方向坐直，用認真無比的眼神看著她，又漸漸露出苦笑。
「但是同時，也令我發現到一件事...再次在一起的我們，已經誰也得不到快樂了啊...」
比哭泣更沉重，是眼前的笑容。
「小鳳，對不起。」她輕輕地說。
「...為什麼...為什麼? 可以告訴我好嗎? 我明明還愛著你，你明明還愛著我...」
「小鳳，你愛的...也許已經不是我了。而我...對妳也無法回到過去的感情...」
心突然揪緊。
是說...什麼?
她在...說什麼?
「我愛的不是你? 你對我無法回到過去的感情?」
「你，真正能令你快樂的人並不是我，無論，我有多努力，多麼的希望，可是我無法令你得到快樂。」
累積已久的不安，因為姬神的這句，轉化為怒氣。
「你在說什麼? 什麼叫努力，什麼叫希望? 你一直以來不是都對我如此疏離的嗎?!」她用可笑的語氣反問。
她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
一直以來，在努力，在希望的明明是她啊!!!
她有努力?
她有希望?
熱情不在、只留下空殼似的溫柔，這是她的努力? 這是她的希望?
這回到姬神露出難堪的表情，然後姬神她沒有反駁什麼，原本溫柔的聲音變成了冷靜得不帶任何一點感情的語氣說著:「啊，因為我也變心了，行吧? 你滿意嗎? 這個答案?」
毫無罪惡感地，她說出了晴天霹靂的話語。
「什....麼?」
無法思考
「我還愛著你，可是我最愛的已經不是你，這樣你就能接受了吧?」她把手交叉在胸前，說著。
這語氣、這態度算是什麼? 之前的表情、之前的說話又算是什麼?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用力地按著半邊臉，她放聲大笑。
像是否定，又像是在嘲笑。
「碰!」
一腳把圓桌踢倒在地上，教科書、筆記、茶具統統都凌亂地跌在地上。
她止住失控的笑聲，沉默地站起來。
心痛得一蹋糊塗，怒氣直往腦門衝，淚水隨怒氣灌進眼眶。
...伸出手，想捉著她的衣領! 想對她大吼! 想撕破她那冷靜得異常的臉龐!
------------你的手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腦中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盛怒的雙手，在傷害眼前的她前被自己用僅有的意志拉回。
她咬緊牙關，筆直地往門外走出去。
第二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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